问题:“什么是真实的”?“什么存在”?
答案是,这是个很糟糕的问题,什么都能表示,又什么都表示不了。
因为“真实”这个形容词很模糊,可以有一千种含义。
如果问题是:“撒谎时鼻子会伸长的木偶存在吗?”可以回答:“当然存在了!是匹诺曹呀!”或者可以回答:“不存在,他只是科洛迪想象出来的而已。”
两种答案都对,因为他们使用了动词“存在”的不同含义。
很多现代语言的语法中都有动词的“现在时”“过去时”“将来时”,但现实的真实时间结构更为复杂,这样表述并不太适合。
语法的发展来自我们有限的经验,在我们理解了世界丰富的结构之后,才发现语法不那么精准。
我们发现客观、统一的当下并不存在,在试图搞清其中的含义时,却发现我们的语法是围绕着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绝对划分构建的,而这只在我们周围才适用。
这让我们十分困惑。
这种语法并不以实在的结构为前提。
我们会说一个事件“现在是”“已经是”或“将要是”,可要想说某个事件相对于我“已经是”,而相对于你“现在是”,我们却没有合适的语法。
我们千万不能让这种不够用的语法把自己弄糊涂了。
有一段古话提到了地球的球形,是这样说的:
对那些站在下面的人来说,上方的东西在下面,而下方的东西在上面。
乍一看,这段话很混乱,语言自相矛盾,“上方的东西在下面,而下方的东西在上面”。
这怎么可能呢?毫无意义。
堪比《麦克白》里那句邪恶的“美即是丑,丑即是美”。
但如果考虑到地球的形状和物理学,再读一遍,意思就明白了:作者是在说,对那些生活在对跖点(澳大利亚)的人而言,“上”的方向与欧洲人的“下”是一样的。
他是在说,“上”这个方向在地球上会随位置而改变。
相对于悉尼在上的,相对于我们在下。
这段话写于两千年以前,作者正尽力让自己的语言和直觉与新发现相适应:地球是个球体,“上”与“下”的含义在不同地点会改变。
这些用语并非如之前认为的那样,只有一种统一的含义。
我们也处于同样的情形,正努力让语言和直觉适应新的发现:“过去”与“未来”不具有统一的含义,随地点变化。
仅此而已。
世界上存在着变化,事件之间关联的时间结构只是幻象。
现象并不是普遍的,只是局部且复杂的,无法用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秩序来描述。
爱因斯坦所说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之间的区别只不过是持久而顽固的幻觉”,该怎样理解呢?
难道不是在说他的想法与此完全相反吗?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确定,因为爱因斯坦经常写出一些我们应该视为神谕的话。
对基础问题,爱因斯坦多次改变想法,我们会发现他的很多话都互相矛盾。但在这个例子中,事情也许更简单,意义更深刻。
带来伤感的并非失去,而是情感与爱。
没有情感,没有爱,失去也就不会带来痛苦。
因此,即使是失去带来的痛苦,也是好事,甚至很美妙,因为它让生命充满意义。
时间在多大程度上是主观所固有的直觉,对任何坚定的自然主义者来说仍然很重要,他们将其视为自然的一部分,不害怕谈论“现实”,并研究它,与此同时承认我们的理解与直觉从根本上是经我们的大脑这个有限的工具的运作方式过滤过的。
这个大脑是现实的一部分,而现实取决于外在世界与头脑运作结构之间的相互作用。
但是思维是头脑的运作。
对于这种运作,我们已经开始理解(甚微)的是,整个大脑的运作都基于留在连接神经元突触中的过去痕迹的集合。
数以千计的突触不断形成,又被清除——尤其在睡觉时,只留下过去作用于神经系统的模糊映象。
毫无疑问,这个形象是模糊的(想想我们的眼睛在每一时刻看到的成千上万个最终并没有留存在我们记忆里的细节),却包含了许多世界。
无限的世界。
我们启程的时候,时间的形象还是我们熟悉的样子:在整个宇宙中均匀统一地流逝,一切都在这个过程中发生。
在我们的观念中,整个宇宙都存在一个当下,一个“现在”,它构成了现实。
对每个人来说,过去是固定的,已经过去,已经发生了。
未来是开放的,还未确定。
现实从过去流到现在,流向未来——在过去与未来之间,事物的演化本质上是不对称的。
我们认为,世界的基本结构就是这样。
这幅熟悉的图景已经土崩瓦解,证明它只是一个更为复杂的现实的近似物。
整个宇宙中一个共同的当下并不存在。
事件并不按照过去、现在、未来的顺序排列;
它们只是“部分”有序。
在我们附近有个当下,但在遥远的星系中并没有什么“当下”。
当下只是局部现象,并非整体现象。
掌管事件的基本方程中,过去与未来之间的分别并不存在。
这点源自这样一个事实:在过去,由于我们模糊地看待事物,世界所属的状态在我们看来很特殊。
在局部,根据我们的位置以及运动的速度,时间以不同速度流逝。
我们离物体越近,或者运动得越快,时间延缓就越多。
两个事件之间没有唯一的时间间隔,而是存在许多可能的时间间隔。
时间流动的节奏由引力场决定,这种真实实体有自己的动力学,由爱因斯坦的方程描述。
如果忽略量子效应,时间与空间就是我们置身其中的巨大胶状物的某些方面。
但世界是量子的,胶状时空也只是个近似物。
在世界的基本结构中,既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只存在把一个物理量转化为另一个物理量的过程,由此,我们可以计算概率与关系。
在目前已知的最基本层面,几乎没有什么与我们所经验的时间相似。
不存在一个特殊的“时间”变量,过去与未来之间没有差别,不存在时空。
我们仍然知道怎样写出描述世界的方程。
在那些方程中,变量相对于彼此演化。
这个世界不是“静止的”,也不是一个一切变化都是假象的“块状宇宙”。
恰恰相反,我们的宇宙是事件的世界,而非物体的世界。
这是此段旅程的去程,驶向一个没有时间的宇宙。
回程是一种尝试,试图搞清楚我们的时间感知是如何从这个没有时间的世界中出现的。
令人惊讶的地方在于,在时间令人熟悉的方面出现上,我们也扮演了重要角色。
从我们的视角——构成这个世界一小部分的生物的视角,我们看到世界在时间中流动。
我们与世界之间的相互作用是不完全的,因此我们用模糊的方式看待世界。
量子不确定性也加重了这种模糊。
来源于此的无知决定了一个特殊变量的存在——热力学时间,也确定了量化我们不确定性的熵的存在。
也许我们属于世界的一个特殊子集,与世界其他部分相互作用的方式导致了热力学时间在一个方向上熵比较低。
因此时间的方向性是真实的,但与视角有关:世界相对于我们的熵随热力学时间而增加。
我们发现事物在这个变量里按顺序出现,我们称之为“时间”,熵的增加为我们把过去与未来区分开,导致了宇宙的演变。
它决定了痕迹的存在,过去的残余与记忆的存在。
我们人类就是宏大熵增历史的结果,由这些痕迹产生的记忆聚集到一起。
我们每个人都是统一的存在,因为我们反映着世界,因为通过与同类接触,我们形成了统一实体的形象,也因为它是一种由记忆统一的关于世界的视角。
我们所谓的时间“流动”就源于此,当我们听到时间流逝时,听到的就是这个。
“时间”变量是描述世界的变量之一,是引力场变量中的一个。
在我们的尺度上,无法记录量子涨落,因此我们可以认为时空是确定的,就像爱因斯坦的大型软体动物;
在我们的尺度,软体动物的运动很微小,可以忽略,因此我们可以把时空看成像桌子一样的刚性存在。
这个桌子具有维度,有我们称为空间的维度,也有我们称为时间的熵会增加的维度。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相对于光速以低速运动,因此感觉不到不同时钟的不同固有时之间的差别,离物体远近造成的时间流逝快慢的区别对我们而言太小了,也无法区分。
因此,在许多我们可以谈论的时间里,最终只能谈论一个——我们经验的时间:均匀、统一、有序。
这是作为人类从我们的特殊视角对世界做出的近似、近似再近似的描述,我们人类依赖于熵的增加,被固定于时间之流。
我们就如《圣经·传道书》所言,生有时,死有时。
这就是我们的时间:具有多种独特属性的多层次复杂概念。
而这些属性源于各种不同的近似。
许多关于时间概念的讨论都很令人困惑,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时间复杂与多层次的一面。
他们的错误之处在于,没有看到这些不同的层面是独立的。
这就是经过毕生思考之后,我所理解的时间的物理结构。
当我们无法精准地表述问题时,通常不是由于这个问题十分深奥,而是因为这是一个假问题。
每一天都有无数人死去,然而那些还活着的人就好像会不朽一样在生活。
我不希望好像会不朽一样去生活。
我不畏惧死亡,我害怕受苦,也害怕晚年,虽然现在没那么怕,因为我看到自己的父亲晚年平静愉悦。
我害怕脆弱,也害怕没有爱。
但死亡并没有让我惊恐,年轻时它并没有让我感到恐惧,因为那时我想死亡是非常遥远的事。
但现在,六十岁时,恐惧还是来了。
我热爱生命,但生命也是一种挣扎、苦难、痛楚。
我把死亡看作应得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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