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里,在暖黄的灯光下,再读《边城》犹觉静谧、温暖。小说以散文化、生活化的语言对边城风景的勾勒、风俗的讲解、人情的描述娓娓道来,自然而清新,不饰雕琢,灵气四溢。
作者笔下写的都是平凡生活中最平凡的人,他们身上都弥散着至真至善的亲情,翠翠与傩送的纯醇爱情,淳朴自然的乡情,作者融亲情、乡情、爱情这些人情善美于自然景物的美、边城风俗的美,浑然一体,以清新明丽的色调浸染出边城人们最纯粹的、最朴实的人性本色,整部作品洋溢着人性之美,构成了一副山美、水美、人更美的湘西田园牧歌图。
联系到沈从文先生创作这个作品的时代背景,这种淳朴的人性美和当时充斥卑鄙、谎言、铜臭和尔虞我诈的动荡社会相对比,这里是一块脱离尘寰、不染尘埃的“世外桃源”。在这里人们充满了原始的、本能的爱与情,使得湘西小城、酉水岸边茶峒里的几个愚夫俗子,被一件普通人事牵连在一处时,各人应得的一分哀乐。由此推想,沈从文先生的心中想必有一个以“人性皆美”为思想基础建立起来的理想社会——世外桃源。其实,我们大多数人何尝没有“桃源”情结,无论何时,它都是我们心灵中的一块净土、一处乐园、一座边城,从未远去,尤其当你捧书而读之时,躲避繁华喧闹之际。
“白河的源流,从四川边境而来,从白河上行的小船,春水发时可以直达川属的秀山。但属于湖南边界的,则茶峒为最后一个水码头。”文中所说的达川现在仍然是一个地级市,我的故乡原本属于达川地区管辖,直到95、96年时才从中划拨调整出来,边城的山山水水、人情习俗与故乡的一切都是那么相似、相通,因此,心理上尤其感觉到亲近、温暖和融入。故乡留在记忆深处的总是小时候的影子,那时候山总是青葱苍翠、远淡如黛,小溪小河里的水总是清澈见底,或有些鱼子泥鳅。虽然,那时都很穷,吃顿肉、穿件新衣服都很难得,但乡里乡邻之间一团祥和,即便拌几句嘴转眼间也就没了踪影,相互之间的借还帮衬从不记在心中。比如,张家缺米去李家借一碗,李家还时,必是换一个更大的碗,将米堆得需要戴个“帽子”才行,张家却总是说“哎呀,怎么记不得你借米了呀,没这回事哟!”,最终得你推我让老半天,才能勾销了这事儿。另一件是,小孩子们吃饭没有多少时间分过桌子,我们总是把饭碗端起来,在母亲的笑骂声中逃出去和小伙伴“聚餐”,我从你碗里扒拉出些蒸豆瓣儿,你从我碗里挑出点肉沫儿,那份香甜耐人咂摸。遇到谁家做了点“大餐”,当母亲的总是拿上几个碗早早盛好,孩子们就高兴地当起了“快递员”,一溜烟儿地跑到各家,将菜碗或搁桌上,或放案头……
在我的心里,故乡的印象总是停留在那个时刻,故乡是遥远的幸福,是淡淡的牵挂。但因诸多原因,近10年我没再回过故乡,上了年纪的父亲也总喜欢沉浸在追忆过去的岁月中,有时候在微信上和父亲聊起故乡的人与事,总是那么亲切、惦记和向往。然而,今年春节期间和一个做乡村课题研究的亲戚聊起故乡的一切,我无无力地、惊恐地感觉到记忆中的故乡终将逝去。
她说,尽管,故乡农村里物质生活极大改善,但问题重重。相对于土地抛荒,山地、河流景观破坏、污染这些严重问题,更重要的是农村早已礼崩乐坏,朴素的精神异化严重,人情寡淡,风气远不如以前纯正。她的朋友总结为“以前要脸现在要钱”。去年春节她回家半个月,家里收到请柬几十张,大到婚嫁,小到母猪生仔。以往喜酒只有婚丧嫁娶,现在五花八门,祝寿、剃头、乔迁,更离谱的是兄弟俩共建一栋房子,分开办酒席,春天哥哥办,秋天弟弟办。今日的故土早已沦为以金钱利益为中心,相互勾心斗角,为利益大打出手,以邻为敌、丑陋无比的名利场……
乡愁是诗歌般的惆怅,是梦幻般的篇章。然而,对很多人来说,故乡已死,乡愁只有愁没有乡。难道这是城镇化、社会发展的必然代价吗?故土路向何方?我不是社会学者,但我浅陋地认为乡村建设不应仅仅着眼于建房子,建小区,搞经济,建好乡村精神家园才能留住我们的根、我们的魂。但愿,边城很近,故乡也未曾真正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