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界
卢辉
世界的甜不一定都是甘蔗的
世界的甜不一定都是甘蔗的
那一折就断的甜
只适合在嘴里
舔了又舔
我所要的甜
也不是雪中送炭的那一种
一袋大米
一对红联
灯笼一挂
欢天喜地的
纸屑
有些甜
看似一张旧报纸满墙贴
其中,墙上的人
就算你打着灯笼
找个遍
不如睡个觉
在那里
见上一面
我喜欢被单上的一条大鱼
周二午觉,我喜欢被单上的一条大鱼
我没有见过大海
我太爱蓝色了
把整个大海盖在身上
进入梦乡
我的呼吸顶着大鱼
如海中的泡泡
如此宽广的大海
一觉涨潮
这一条棉质的大鱼一步跳出波澜壮阔的
大海
伞聚在一起,所以才叫着下雨
下雨,一些人对伞的注意
只是看看一些雨点
曾经在哪片树叶
睡了一宿
伞面张开
当然像一片大树叶
它们都是干净的同志
都是在雨天
聚在一起
所以才叫着下雨
至于多少人撑着伞
能不能把雨
一点点的
撑下去
就看看树边的小河
都流到哪里去
走,找辽阔去!
他把太阳、月亮一块画在纸上
太阳太热,月亮太冷
冷热之间
纸:一个都包不住
会是沙漠
或是草原
骆驼无草
羊群吃草
太阳没有午餐
月亮一小盘
摊开纸张
骆驼走远
羊群还在纸上,牧羊人
只身一人
拎着羊鞭
找辽阔
去了
蜜蜂是不写诗的
太阳底下
山间,花圃里
蜜蜂深入基层
采花
酿蜜
花香扑鼻
成群结队的蜜蜂
乐此不疲
可惜没有人说蜜蜂是诗人
要不然
蜜蜂的笔尖
人人皆知
诗歌很小
诗歌很小,小到针眼
一条红线就穿过去了
站在针尖的这一头
诗歌走
我也走
诗歌很小
思想很陡
针尖,我一次也没有登过,尖顶上
冰天雪地
诗歌送炭
诗歌很小
你不要花太多的钱去养它
房前屋后
山里山外
天宽
地广
到了一个地方就要拐弯
到了一个地方就要拐弯
好象不是对河流说的,那么多的浪花在弯道处翻身
不是对巷子说的,阳光
只够晒一根脊梁
也不是对山路说的,九曲十八弯
落叶会拐弯吗?月亮会拐弯吗?
笔锋会拐弯吗?蚂蚁会拐弯吗?
到了楼梯拐弯,绳子打结,车遇大转盘
回家见爹娘,热气腾腾的米饭
拐来拐去
还是最希罕那一条弯弯的
小肠
冬季的硬伤
冬季的雨,丢在路上没人拣
颗粒饱满
一般都不归仓
这让我想起马路边
被淋湿的台阶,一枚硬币
也没人拣
就像没人去拣你
墙上的美人,玉壶里的
冰
生活没有比喻
我上街买了一瓶酱油,瓶子是玻璃的,易碎
酱油:一二个星期的生命
我舍不得拿去比喻
一盘青菜
酱油打回家,不上架不窖藏
没有酒那么光荣,却深得火苗青睐
下了锅:一二滴
人间春色
晚餐上了色,比喻用不上
桌上的女人不上妆,不用比喻
这样的晚餐:你一筷子我一筷子
头顶上的灯泡
照看
这一家子
惊蛰
三月的雨
下得很欢,不知是哪两朵云
云里雾里
情人节都过了:三月
还是那么蜜月
那些云做的雨
就这样来了
甜的酸的淡的咸的样样都有
我没有跑到马路上等它们
雨,打在水泥地上
低我好几层,低于车灯,低于
夜晚
低于雷声
福州上杭路8号巷
这座城市的猫,我不说是哪一家的
福州上杭路8号
一条小巷一只猫
一缕烟从窗户跑了出来
稀松的光
像一件破旧干净的外衣
小巷穿得舒适
腆着肚子的猫,在光的底层
嗅着光
多么安静的早晨
窗户都是侧影,光洗涮木框
比锅台明亮
呆过小巷里的人
在钢筋的森林里,不容易迷路
桑叶,一般都像米做的粮食
虫子啃树叶
叶子很快腐败
桑蚕抱叶而死
桑叶一般都像米做的
粮食
没日没夜
成批成批的桑蚕
挑灯夜战
不挑灯
桑叶说不定都在一棵棵树上
亮着
隐隐约约
我没看见吃饱的蚕
只看见蓬松的桑叶
盖在上面
一大片
满是
蚕茧
虫儿飞
虫儿飞,那是歌里的虫
稻田里的虫,盲人想摸的虫
它的软,它的轻
翅膀之上
当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
合着掌
提着小桔灯
脚踩莲花瓣,几朵云
比轻更轻的
小虫
元宵,就差一枚月亮
快到元宵节了
天气很冷
雨要下我没办法,雪要飘我也没办法
就差两天
一块抹布能否把雨滴擦干
把雪花抹去
老天爷快快赏个脸
稻草龙来了
花灯亮了,焰火升空了
人鬼都到齐了
就差你的一枚
月亮
牧童
把草当着草
把斗笠当着斗笠
把一枚小甲虫
当着标本,它刚刚从我的手心爬过
林子里的雾
有点像雾,剩余的很远才能看得见
小羊羔,它在找妈妈
妈妈也在找它
赶在雾里云里
坡上的草,头上的斗笠,坝上的云
都是有家的
谁想到过
谁想到过一只蚂蚁
断了脚,谁想到过一群雏鸟
没了窝
谁想到过三个小孩,在垃圾箱里过冬
谁还想到过老人
无牙
可剔
看京戏
万木前头有一个:病
那是一段枯木逢春的故事
打酒回家卧床不起
有一个病
那是一出醉美人的戏:百年多病
独登台
美人在折子里,曲子在二胡里
一桌酒菜在锣鼓里:百年
多了这一出
戏中戏
帝王将相,兵马车卒
仰头唱碧落
俯身吟黄泉
病,多像刀下的美人
悬崖上的花
别指望海南都是蓝的
我只是游客里的一个
坚持不去亚龙湾潜水,因为
蓝过的海水
早都被海南人
划走了
我还不甘心
渴了,矿泉水不可能蓝
饿了,半成品的米饭
就算西岛的蓝,也比不了
兴隆艺人的
红
或椰林或猴岛或玉带滩
都没有人问起蓝
挽起裤子想不到蓝
扑进海里忘了蓝
天涯海角
不见蓝
别把蝴蝶都画飞了
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要让蝴蝶飞多久
我们才能把它装进小盒子里
一盒子的飞翔,我不知道它
能够维持多久?
就像空难,你就是一朵云,下滴雨而已
等到所有的蝴蝶都飞了
你在纸上怎么画,左一笔,右一点
拐个弯,一条弧线
哦,这需要多少个翅膀呀?
小泥鳅翻得起大浪
我从集市称了一斤泥鳅
我要它下锅,我要它
死了也香
午餐谈不上有多重要
但我要吃,我要高蛋白
我管不了泥鳅的抗暴
一锅汤水
油然而生的火苗
锅碗瓢盆
发疯式的热情:来吧,泥鳅
下锅很光荣,午餐没有罪?
锅盖一掀,好象是
出征的号令
跳吧,能跳多高算多高
能跳多久算多久,能溜出锅外
就是锅外,分分秒秒
生生死死
买菜
我可能太贪心了,美好
这需要多大的篮子呀!今天
我只是买了一把青菜,注水的
它的绿
也是辛苦的
菜,当然见得了阳光
空气还没听说谁在沿街叫卖,只看见
今天,卖菜的人三五成群
描绘了一杆杆美好的
菜叶
我会往人群里挤,我会往声音里去
我会掏出硬币
顺着她的口型,说上一句
家乡话
我真的不知道柿子的信仰
我真的不知道柿子有信仰
甜是它的信仰吗?满大街的柿子
你的一个小木屋
装不了那么多的信仰
那涩呢?满嘴的
白茫茫的,一个柿子就可以把信仰
搅动成雪花一样,飘个不停
反正是咬了一口,反正是满满的一袋
我看见沿街很多人在买柿子,很多人在尝
不知道被吃掉的,是哪一棵树上的
信仰
纸界
纸大人都是黄袍加冕的
好人或黑脸
扎堆纸中,偶尔演戏
纸箭与纸盾
射不中的江山
挡不住的美人
纸大人爱坐纸桌子
爱玩纸麻将
偶尔纸上谈兵,指点
纸界内外
大河滔滔
听惯了纸的咆哮
纸兵一卒
一一越过
纸界
秋雨
秋天打雷,有点像秋后算账
算谁的账?
雨很快跟雷声一起掉了下来
可以想象接下来的中秋
若是把账算到月亮那里去
我倒是主张从雷声里
多赊一点雨水
到了中秋
就不渴了
剥豆子
剥豆子
开宗明义
就是几把凳子
三二个老人,围在一起
天大
地大
豆子总要剥完
不说这一颗圆,另一颗圆
就这样一直剥下去
眼不疾,手也快
颗颗
地大物博
清明茶
活的茶
肯定是活的人去采的
左来右去
山上的茶香
不是图片
不只是拿来绿化祖国
茶香满园
要的就是十七八岁的农家女
下手柔,但不婀娜
枝桠会动,但不多姿
这样的采摘:那茶
就清明了
街头
很多时候我只是在街头
被盲人叫住
声音不大
和我的手纹一样
纵横交错
手纹被盲人摸
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手掌只管放平,隐隐约约的路
好象都很开阔
我很喜欢这样的街头
三五个人,几双手
任由盲人
一点一点的移动
就算到了手纹的尽头
连盲人
都不敢轻易走动
自画像
眼镜在我的思想下面居住
鼻尖上的坡度
沿着铺好的皮肤下滑,镜片
还在那个地方
安家
看得见的往事,被许多人借走
只有眉毛还算忠厚
像二片叶子
让我四季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