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童年时的很多情景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模糊........
难忘童年两"朋友"
(纪实散文)
文/郭玉亭
有时候我真佩服自己童年时代高超的记忆力,童年时的很多情景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模糊,有时反倒愈来愈清晰,分明,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萦绕在我的心头,任什么也不能拂去。
我上一年级的时候,看到小伙伴们家里有的养兔子,有的养羊,心里挺羡慕他们的,特别是养羊的小伙伴们无论是拔草喂羊还是在野外放牧在年幼的我看来,都是充满了无限乐趣的事。我的父亲是一名教师,他不在本公社上班,平时也不回家,只是在星期六星期天的时候才回来,我就趁父亲回家的机会和父母表达了要养羊的愿望,父母答应了我的要求,但迟迟不见买来,我催促父亲时,他不是说忙,没有时间,就是说这段时间羊价格太贵,等便宜点儿再买。我想:他也许怕我养不好吧,也可能是觉得我年龄太小了。总之,在等待买羊的日子里,我对羊的盼望之情是与日俱增了。
记得刚上二年级时,有一天,父亲从集上买回来两只小山羊,公的,是羯羊,其中一只头上还长出了两只嫩嫩的肉肉的角。看着它们那洁白的体躯,活泼的样子,我高兴坏了,从此每天放学后我也就有了自己的任务。
小羊刚买来时,正是夏末秋初时节,百草丰茂,我每天放学后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拿上镰刀背上小筐和小伙伴们去拔草。每当我把刚拔来的鲜草放到小羊面前看到它们贪婪地大口咀嚼的时候,心里比得了奖励还高兴。
秋收过后,我的任务有了变化,那就是每天放学后或者是星期六星期天的时间,可以把羊带到地头、河岸或者是没有种小麦的白田里去放牧。放牧的时候须着意看管,以防羊跑到生产队的麦田里去啃刚长出来的麦苗。那时正是七十年代末期,我们当地的农村尚未实行责任制,还是集体生产,那时候学校里的思想教育做得很好,小伙伴们的集体观念很强,草原英雄小姐妹、刘文学的故事在孩子们的心里是很神圣的,大家轮流在麦田边上值班,只要羊儿们一走近麦田,就会立刻被赶走。我现在还记得二年级时语文课本的一篇文章,是写新疆小姑娘努尔古丽为救集体的羊群而牺牲的故事。羊儿们在蓝天白云下悠闲自在地吃草,我们就在空旷的田野里嬉戏玩耍,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吧。
到了冬天冰封大地的时候,我们放羊就轻松多了,那是因为不用担心羊去啃食麦苗了。生产队的麦田里每到冬季都会浇上一遍冻水保墒,而浇灌了冻水的麦苗根牢牢地和土地冻结在一起,羊啃食的只是地面上的麦苗,不会伤及麦子的根部,待到来年春天小麦返青的时候又会重新长出新的绿油油的麦苗来的。
山羊比绵羊顽皮,放山羊的人是不轻松的,所以很多人放牧山羊的时候都在羊的脖子上拴一条绳子以便于控制,然而这样也很麻烦。我开始也是给每只羊拴了条绳子,牵着,但偶然的有一次,我发现羊最爱吃玉米粒,就尝试着用玉米粒来吸引它们,慢慢地,每当我把玉米粒放在手上呼唤它们的时候,羊儿就会立刻跑到我的身边,但是这样做必须每次呼唤羊时手里都要准备好玉米粒,否则羊受了几次欺骗就不会再跑到身边来了。这个道理直到我上了初中学了条件反射的知识才真正懂得,这应该就是实现了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的飞跃吧。小伙伴们看到我把羊管理得很听话,就都学会了我的办法。每当我带领羊儿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到羊顺从地跟在身后,就如同将军带着军队凯旋一样。
我们把羊儿带到田野里,任羊们自己去觅食,小伙伴们就在空旷平坦的地方玩耍游戏,赛跑,跳远,摔跤,投沙包,……等到傍晚,村子里各家的灯光次第亮起的时候,我们也玩累了,羊们也吃饱了,我们就各自呼唤自己的羊来到身边,带着它们回到闪烁着灯光弥散着炊烟的家园。倘若是星期六或星期天,白天的时候,小伙伴们还可以带上课本,躲在背风处背诵老师布置的作业以备老师下周一检查;有的小伙伴还带上心爱的连环画,大家凑在一起看,想想几个小脑袋挤在一起边看边讨论的情景,似乎宛如昨日,就在眼前,但转眼间大家现在已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伴随着快乐的放羊时光,时候不觉倏忽到了腊月,当大人们讨论哪只羊比较肥,可以出多少肉的时候,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不详的感觉,总觉得会有一种不利的事发生。然而祸事终于还是来了,过了腊八之后,先是根柱家的羊卖掉了,接着是铁锁家的羊卖掉了……
我们放羊的队伍在不断地缩小。一天放学后,我放学回家看到空荡荡的羊圈的时候,我的眼泪不禁滚滚而落……晚饭的时候,我一句话也没说,匆匆吃过饭,和父母说要去同学家里玩,然后偷偷地带上两个玉米棒子出了门。我来到我们村里宰羊的那户人家,想再看一眼我那两只亲爱的朋友,和它们做最后的告别,但我推了推他们家的门,门是紧闭着的,我失望地在他们家的院墙外面徘徊了许久,希望能再听到那熟悉的咩咩声,但终于什么也没有听到,……
放羊的工作“丢”了,“失业”后的我好长时间郁郁寡欢,连期末考试第一名的奖状也未能驱走我的不快。心底的痛苦除非亲身经历过才能体会得到,否则是想象不出那种痛苦的煎熬的。
宰羊的那个人年底的时候把我的朋友的一对羊角送给了我,我把它珍藏在一个小盒子里,算是永久的纪念。但后来我们家里盖了新房搬家的时候竟弄丢了,这最后的一点安慰也无影无踪了。我一连好几年见了我们村那宰羊的人都不打招呼,甚至他叫我的时候我也不理睬,虽然论着辈分我还管他叫爷爷,这种状况直到我上了初中才有了改变,直到现在,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还经常提起这件事。
过年的时候,母亲端上热气腾腾裹着羊肉香气的水饺,我竟疑心这水饺里的羊肉就是我那两只朋友的肉,而难以下咽。唉!我的眼泪禁不住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我是不信仰任何宗教的,但我宁愿相信会有天国的存在,若有,我希望我的这两只朋友在天国里能够永远生活得健壮快乐!哀哉,尚飨!阿弥陀佛!阿们!
于2021年8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