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想当年,诛灭暴秦后,在谋臣范增的导演下,一出杀机四伏的鸿门宴,差点使刘邦命丧黄泉。几天后,怀着对秦国的巨大仇恨,项羽带兵杀到咸阳,然后屠城,并杀害已经投降的秦王子婴,烧了秦朝辉煌的宫殿,大火烧了三个月,依然未灭!
之后,项羽准备东归,回到大本营彭城去。有人向他建议,说关中四塞之地,易守难攻,可以在此建立都城,以成就不世霸业。面对已成废墟的秦宫,思归心切的项羽,说了一句非常著名的话:“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
在项羽看来,取得了富贵功名,如果不回到家乡,就像穿了一身华丽的衣服在夜间走路,又有谁知道呢?
其实不仅是项羽,对于很多有志之士来说,衣锦还乡都是他们的梦吧!司马相如呢也不例外。甚至说,他更需要风风光光地回家乡。这个风光的前提,就是要贵。他只有尊贵了,他那富可敌国的岳父卓王孙,才会高看他一眼;他也才能真正挺起腰板,在文君面前证明自己。他需要为自己加冕。
持节的司马相如,风光地踏上了去蜀郡的路。拥旌旗,饰舆卫,车辚辚,马萧萧,可谓声势显赫。这一次,他踌躇满志,要“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早早地,蜀郡太守就在城门外恭候;进城后,县令又背负着弓箭在前面开路,蜀人都以司马相如为荣。
真是风光得紧哪!
很快,在司马相如的运作下,邛、笮等君长,都请求成为汉朝的臣子。于是拆除关隘,扩大边关,在边界上开通零关道,并在孙水上建桥,以便直通邛、笮等地。
如此轰动的一件事,早已惊动了临邛首富卓王孙。开始他只是听说,来的是京城里的高官。但他想都没敢想,那人就是他当年看不上眼的女婿!当他通过关系,准备牛酒犒劳使节时,才发现中郎将竟是司马相如!
卓王孙惊讶中带着惊喜,惊喜中带着惊讶。此时的女婿,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靠“招摇撞骗”来哄自己宝贝女儿的人了,他成了达官贵人。自己是富,但是再富,也需要贵人青眼啊!当卓王孙与司马相如畅谈一番后,喟然长叹,自以为把女儿嫁给司马相如的时间太晚。好像显贵之前的司马相如,和显贵之后的司马相如不是一个人似的。为了表达他的“歉意”,他又给了文君一份更丰厚的嫁妆。这份嫁妆的分量,和儿子等同!
回到了家乡,司马相如不能不做另一件事:抽时间回成都,回到他的家中——那里有等他到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的妻子。
独守空帏,春去秋来,文君翘首以待,她既希望丈夫能实现大志向,又盼着夫君能早点回来。真是一个矛盾的存在。
也许,人生本就是矛盾的轮回。
如果说小别胜新婚,那久别呢?那些如火燃烧的激情还在吗?我们相信还在的,相信久别重逢的相如与文君,依然是恩恩爱爱,缠缠绵绵的。但时间也会为感情打上鲜明的烙印。此时的司马相如,似乎在精神上开了小差。最起码,他没有刚追到文君的那种感觉了。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住了一段时间后,司马相如以回朝复命为由,又一次离开了家乡,离开了深爱他的文君。
汉武帝听了司马相如的汇报后,非常的高兴。
帝国的版图扩大了,汉武帝是高兴了,但有人不高兴了。蜀地的长老们早就说过,即使通了西南夷,也是没什么用的;即使是朝廷大臣,也有不少这样认为。
司马相如呢,是他自告奋勇提出的建议,也是他鼓吹去开通的。他在《难蜀父老》中写到:“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惧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他其实已经意识到,“仁者不以德来,疆者不以力并。”从功业的角度说,司马相如达到了一个顶点;但从心理上说,恐怕他并不想真的如此做。他只怕也是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打圆场吧!